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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第一期内容：大洋下的核战争（献给可爱可敬的中国核潜艇部队）(13-15)

~~~~~~~~~~我是邪恶的分割线啦啦啦~~~~~~~~~~

十三、我的一生（2）
　　巡航任务还有十天就要结束。实战 演习后一直平安无事，大伙都期待着能 离开这个铁柜子，呼吸几口新鲜的空 气。
　　辛辰这一个月来全艇上上下下也看 得差不多了，决定用剩下的时间进行个 人采访。艇长这盘大餐，她留在了最后 下手。采访的地点就在我的舱室，现在 临时改成了辛辰的办公及休息舱。
　　我穿上正式的海军礼服，精心梳理 齐整了头发后才开始正式接受采访。咱 们这些基层官兵被解放军机关报社采访 还是第一次，如果上了《解放军画 报》，可不能灰头土脸的，要展现潜艇 兵的精神风貌。
　　辛辰先让我摆好姿态照了几张相 片，然后指着书桌上的一个用3D打印机 制作的人偶模型问道：“这是你女儿 么？”
　　“是啊，今年12岁了。这是从三维投 影中截图打印的，我还没见过她本人。 ”说着我拿起模型贴在脸旁说：“看，比 爸爸漂亮多了吧。”
　　辛辰问：“你不是说没有家人么？”
　　我悻悻的放下模型说：“我现在是孤 家寡人一个。10年前女儿两岁时，老婆 跟我离婚了。”
　　辛辰说：“谁那么大胆子，敢破坏军 婚。你直接拒绝不就行了。”
　　我说：“没人破坏。就算性格不合 吧。第二年她就带着女儿投奔亲戚，移 民去了加拿大，后来嫁了一个华裔教 授。所以女儿对我根本没留下印象，还 是前妻强迫女儿每半年同我联系一次。 不过她们现在一定比跟我过好。想想幸 亏早离婚，否则过了几年我上战略核潜 艇，她们出国就困难了。虽然女儿对我 没感情，但我一直觉得欠她太多。从小 她就没享受过父爱，跟着妈妈在国外打 拼多年才安生。我太不称职了。如果能 够为女儿做点什么，我将不惜一切代 价。对不起，我儿女情长絮絮叨叨，你 听烦了吧。”
　　辛辰说：“没有，这才是真性情嘛。 我看你是个很开朗乐观的人啊，同志们 对你的评价都很高，接受我采访的艇员 说你没有官架子，挺平易近人的。”
　　我摘下雪白的军帽，摩挲着上面的 军徽，沉默良久说：“其实那是装出来 的，我是个很阴郁的人。如果我告诉你 我曾经得过‘幽闭恐惧症’，你信么？”
　　“什么？！”辛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 来：“那你怎么能在潜艇里工作呢？”
　　我跟辛辰讲了我曾压在地震中生还 的故事。也许从废墟中抬出来的那一 刻，我就开始害怕幽闭的空间，只是我 不知道而已。进潜艇学院之前，尽管也 做了心理测试，竟然得以通过。可见心 理测试这玩意大大的不靠谱。
　　大一年级都是基础理论学习，我的 成绩排名前列，但也谈不上出类拔萃。 大二一开学，老师就带领全班参观一艘 训练潜艇。训练艇是一艘老式的退役常 规潜艇，空间狭小，当我从比井盖子大 不了多少的舰桥口往下爬时，就发觉不 对劲了。我浑身冒冷汗，大腿直哆嗦， 身子贴着艇壁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呢？”辛辰见我没往下说，忍 不住问道。
　　“后来我就在医院里醒了。老师说， 我当时开始歇斯底里，拼命试图从潜艇 出来，但是只会用手敲艇壁，不知道要 往上爬出去。然后就用脑壳撞钢板，正 好撞在当年地震时受伤的地方，血流如 注，一下子就昏过去了。”我捋了捋头 发，将额头上的伤疤露了出来。
　　“之后院长亲自跟我谈话，建议我退 学。我说，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二战期间，英国和苏联都有没腿的王牌 飞行员，我身体健康，就是有点心理问 题，一定可以治好的。”
　　辛辰问：“治好了么？”
　　我微微一笑：“也可以这么说。为了 能够跟上学习进度，医生和我采取了最 激进的‘暴露’疗法，做了些心理辅导 后，直接就把我当小白鼠仍进又小又黑 的房间里。半年后我就能够在幽闭空间 控制住情绪了。当然也有很强的副作 用，我的性格越来越古怪孤僻。于是我 只好拼命学习，背无厘头的电影台词和 笑话，强迫自己显得很阳光。”
　　“就这样我一直在双重性格中生活。 在人群面前，我活泼开朗；自己一个人 时抑郁痛苦。后来就遇见了我的前妻。
　　女人嘛，都是容易被制服诱惑的。结婚 后她才发现我这人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再加上两地分居，没几年就离婚了。”
　　辛辰有些不知所措，说：“对不起， 我不该问你这些私人问题的。”
　　我说：“没什么。我的故事大家都知 道。我有牺牲，罗政委、高副艇长、徐 少校又何尝没有牺牲呢。不敢说大家有 多高尚，既然自愿上艇，就有牺牲的觉 悟，大家都尽本分罢了。”
　　说完，我感到鼻子有点发酸，就赶 紧告别辛辰离开了舱室。

十四、战争来临 （一）
　　今天是2029年4月14日，是返航的日子。虽然官兵在各自岗位上一丝不苟地执勤，但我感觉得到人们的归心似箭和即将休假的兴奋。4月14日对我而言，却是刻骨铭心的日子。19年前的这一天，我的命运被彻底改变。414这个数字似乎同我如影随形，就连“旗鱼”号的舷号也是414。这都只是巧合罢了，是自己的心理暗示。人的命运永远要靠自己把握。
　　当我正在餐厅享受午餐时，一个士兵过来悄悄对我说，罗政委要我立即到指挥舱去。吃饭是潜艇上最大的乐趣，就连这点乐趣也要被剥夺，可见确实有紧急事件。我放下筷子，暗想可能基地刚通知要延长巡航时间，为了不打击士气，所以罗政委才要先同我商量怎样通知到各部门。
　　我一进指挥舱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大家眉头紧锁，都盯着通讯官赵上尉默不做声。我问道：“基地有什么指示？”
　　赵上尉回答说：“什么指示都没有。”
　　我不满地看着罗政委，意思是说没事叫我来作甚。
　　赵上尉补充说道：“是什么信号都没有，无线电完全静默。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潜艇在巡航期间，尽量不会同基地主动联络，但基地会通过卫星激光和长波电台在固定时间段内向潜艇发送信息。潜艇被动接收是安全的。一般情况下，内容都是一样，翻译成明文就是“正常”。如果没有收到信号，那就表明“不正常”。什么情况将导致所有的卫星和电台不正常，我已经不敢想象了。
　　“备用频率试过没有?”“试过了,没信号，艇长。”
　　“检查通讯设备是否故障。”“通讯设备一切正常，艇长。”
　　“放出甚低频天线？”“已经放出，无反应，艇长。”
　　“向基地呼叫。”“无回应，艇长。”
　　难道是基地故意同“旗鱼”号切断联系，再来一次演习？这太冒险了，基地不可能放任导弹核潜艇自主行动。
　　排除一切可能情况后，只剩下一种情况：老巢被一锅端了!!!
　　对于突袭的敌人而言，他们在第一波攻击时，除了ABC三种方案之外，还有D方案，瘫痪通讯系统。这是三十六计中的“擒贼擒王”。没有军委授权，“旗鱼”号怎么敢发射导弹呢？
　　由于潜艇通讯的特殊性，攻击通讯站并不困难。传统的长波低频电台体积硕大，在地面上根本藏不住，用精确制导炸弹攻击一打一个准；而卫星激光中继站更是敌国反卫星武器的头号目标。因此在敌人大规模核打击之前，我国丧失所有同潜艇的通讯基地是可能的。
　　我命令“旗鱼”号上浮至50米深度，然后发射无线电通讯浮标。高瞻站过来悄悄说：“艇长，这里是美国地盘，发射浮标可能暴露目标。”我点点头，示意知道后果，但是我必须冒险，这是避免发射的唯一机会了。
　　中国核战略的设计者当然考虑到了敌人攻击通讯系统的可能性，所以在战略导弹核潜艇战斗条例中明确规定，在未能收到基地固定时段的信号时，需自动启动发射程序。这是一道预先设定的死亡程序，它在大脑已经死亡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保证射出复仇的利箭。
　　“浮标达到海面。被探测时间：五分钟倒计时。”通讯岗传出口令。“全频段扫描，没有收到基地信号。”
　　我问：“有没有其他电台信号？”
　　“收到好几个民用短波电台信号，英语、俄语、波利尼西亚语、日语，啊！也有汉语，好像是国际广播电台的。似乎没有异常。”
　　“倒计时三分钟。”
　　我咬着嘴唇，下定决心说：“用预先约定的短波频率向基地发送征询电报。”
　　“你疯了！”高瞻脱口而出。指挥舱内所有人都聚焦到我们身上，就连一般不理会指挥细节的罗政委也站起来。艇长和副艇长发生公开分歧是大忌。
　　高瞻大概也发觉过于冲动了，压低声音说：“太危险了，一定会暴露的。”
　　“立即发出。”我没有理会高副艇长，向赵上尉命令。
　　“信号发出完毕。”
　　“倒计时两分钟。”
　　“没有收到回应。”
　　“倒计时一分钟。”
　　“没有收到回应。”
　　“倒计时30秒。”
　　“20秒。”
　　“15秒。”
　　“10秒。”
　　“10、9、8、7、6……”
　　我握紧拳头，下令：“收回浮标，紧急下潜，深度1000米。”他奶奶的，赶快跑路啊！
　　到达极限潜深后，“旗鱼”号向左调头130度，在保持最低噪音的情况下，以略低于最快航速驶离当前区域。在这样的深度，以“旗鱼”号的速度和隐身性能，还是可以逃离的。
　　我命令除了当班人员外，其他官兵全部躺在自己的铺位上，不得发出任何声音，就是放屁也得憋着。声纳员一直监听是否有敌方跟踪。一个小时后声纳员报告，一直没有听见声脉冲信号，这意味着我们已经摆脱了可能的跟踪。
　　“艇长，我建议半个小时后，在这里，”高瞻指着海图投影说：“进入发射状态。”
　　“……”
　　“艇长—艇长！”
　　我很清楚流程，不需要他提醒。
　　高瞻使了使眼色，徐明武拿出一本厚厚的手册念到：“在艇上通讯设备完好，而不能同基地联络的情况下，按作战卡片001号执行预设命令。”
　　很多作战卡片即便对我而言也是秘密。但001号卡片的主旨我却一清二楚，这是最恐怖的“无差别攻击”命令。在失去基地通讯的情况下，我们必须假设国内已经遭受核打击，但我们不可能知道敌人是谁。于是我们只能向所有有核国家反击。当然“旗鱼”号上弹头有限，具体的攻击目标不会太多，但我猜测理应以美国为主，同时包含日本及俄罗斯部分城市，也许还有平壤。虽然北朝鲜攻击我们的概率几乎为零，但也不得不防。而且如果中美俄这些大国在核战中相互摧毁了，剩下的有核国家岂非一家独大。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也要一并消灭之。
　　由于001号命令是终极毁灭命令，为了防止电子指令卡发生意外，于是采取人工输入攻击目标，并手动设定发射指令的流程。也就是说艇长将完全控制弹道导弹，而非由电子指令卡控制。我曾经幻想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情况突然就发生了，我感到头顶上千万吨海水透过艇壁压到我身上。从基地得到确切的发射命令是一回事，要我独立下达核战争指令则完全是另一回事。我只想也只能做机器上的一个开关，我不想做也不敢做控制机器的上帝之手。
　　“艇长，是否开始确认001号命令的流程。”高瞻又打断了我的沉思。
　　这套流程我们也曾经演习过。经过通讯部门的逐层确认，作战执行官徐明武的确认，高瞻和罗政委确认后，我最后同意执行001号命令，并从保险箱中取出命令卡片，交由高瞻当中宣读。
　　发射命令001号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作战部令战略导弹核潜艇长征29号丙，执行下述命令：
　　内容：1、立即发射2枚巨浪-3弹道导弹
　　2、目标A坐标：8455-3682；目标B坐标：7341-9423
　　3、使用B保险箱发射钥匙。
　　4、发射完毕后立即离开发射阵位。2小时后，如
　　（1）潜艇遭到敌攻击，执行作战卡片224A命令。
　　（2）潜艇遭到敌跟踪，执行作战卡片224B命令。
　　（3）潜艇未受到威胁，执行作战卡片224C命令。
　　此令。
　　这一次高瞻和徐明武一气呵成，以最快的速度取出发射钥匙，分给我们三人佩戴。
　　“已上浮至发射深度。”
　　“发射控制台目标坐标输入完毕。”
　　“幺幺号、幺两号发射筒内外压强调整完毕。”
　　各部门报告进度后，只待我输入艇长密码。
十四、战争来临 （二）
　　我双手扶在键盘上，向舱内环视了一番。我看到辛辰不知怎的，居然又混进来了。我盯着她，希望她如上次演习那般大闹一场。然而她脸如死灰，犹如僵尸一般的目光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将视线返回到键盘上，原本柔和的键盘背光竟然越来越刺眼，我几乎看不清按键的位置。目标坐标是加密数据,但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莫斯科和华盛顿.真正攻击我们的可能只有一个国家,谁是那个无辜的倒霉蛋呢?
　　输入密码，回车，密码错误；第二次又错误。第三次输入，我迟迟没有按下回车键，如果这一次有误，电脑将锁死系统。重新启动系统又将是一个漫长的流程。我长按退格键，删掉了字符，命令道：“取消发射，立即返航。”
　　平时，我的命令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将被艇员严格执行，而这一次竟然没有一个人行动。
　　“艇长，您违背了战斗条例和作战部命令。”徐明武说道。
　　接着又是死一样的沉寂。
　　高瞻将软延军帽从头上抓下来，一把甩到指挥台上喊道：“我建议召开党支部紧急会议，申请解除章海北同志的艇长职务。”
　　我并不在乎是否还有艇长的权力，也不想否认我的失职，可我必须向艇员们解释原因：“同志们，请仔细考虑一下，如果我们的国家遭遇核打击，二炮部队早就反击了，这个世界早就一团乱麻了，为什么我们还能够接收到正常的民用电台呢？我们应该驶向最近的有人居住岛屿，派遣蛙人登岛调查。然后……”
　　“够了！”罗政委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不用召开党委会。根据海军条例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条例，我有本单位组织及人事工作的最后决定权。我宣布立即解除章海北同志的艇长职务，由高瞻同志任代理艇长。”
　　李千冰水手长来到我身边，示意我取下发射钥匙，离开指挥台。我刚有反抗动作，李千冰就扭住了我的胳膊。罗政委从我脖子上扯下钥匙，戴在自己身上说：“海北，也许你是对的。但命令就是命令，我们没有自行解释的权利。而且敌人完全可以伪装民用电台迷惑我们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好了，快说出艇长密码。”
　　一分钟前，我们还是亲密的战友，一分钟后，我们却彼此成为敌人。我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罗政委掏出次声波手枪，对准我的头说：“章海北，你前妻和女儿一家其实生活在华盛顿，而不是你宣称的加拿大，是不是？你是不是有私心？今天你是不是一再将全艇官兵至于危险境地？”
　　我痛苦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罗政委是对的，他什么都知道。但我绝不能告诉他密码。我不能失去唯一的亲人。而且若是中国已经毁灭了，再毁灭地球又有什么意义呢？我20年来接受的所有训练一瞬间全盘崩塌。
　　罗政委开枪了。
　　次声波手枪发出定向7Hz的声波，正好与大脑发生共振。我第一次尝到了这种非致命武器的厉害。也许罗政委调低了功率，也许我身体比较强壮，我并未像辛辰那样失去意识，而是瘫倒下来，呕吐不止。
　　罗政委放下枪，在键盘上操作了一会儿，宣布发射系统准备完毕。原来他也有密码。战略核潜艇上一切都相互制衡，一切又都相互备份。这里每一个人都有用,每一个人也可以被取代，即使是最高指挥官。我真蠢，竟然忘了这一点。
　　“三,两,幺，点火！”
　　开关接通，死亡的电流流向电爆管，电爆管起爆后再启动了燃气发生器，接着高温高压气体涌入发射筒。“旗鱼”号一阵颤抖。我感觉潜艇正往下沉，这是发射瞬间产生的后坐力。两枚导弹在气体反作用力的推动下穿透了水密隔膜，冲出了海面。接着一级火箭发动机点火，携带着多枚分导氢弹头的巨浪-3导弹拖着两支粗壮的白色雾柱犹如一架天梯冲向云霄，然后分开向两个方向飞去，一去不回，形成一个倒“儿”字轨迹。我只在录像中看过双弹齐射的壮观景象，而现在就确确实实发生在我的头顶。
　　我看到人造恒星出现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上空，巨大的蘑菇在大地上凭空而起，柔软的肉体在比千万个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下分解。这是一幅多么雄浑而又优雅的画面啊，没有一滴血，没有一声惨叫，甚至没有痛苦，所有人静悄悄地死去，重新化作基本粒子回归宇宙。这种死亡的美感曾让我陶醉其间，而当它真实发生时，我却趴在地板上呕吐。我的脸上满是混合着泪水、鼻涕的秽物。我感到指挥舱越变越小，灯光越来越暗，很久以来埋藏在意识深处的对密封空间的恐惧再次迸发出来。
　　“让我出去。让我离开这该死的铁棺材！”我还没来得及跨出舱门，就被李千冰死死按住，接着郝医生举起空气注射器对准我的脖子。我感到一股热流从脖间注入，在昏迷之前，我看到辛辰也扑倒下来呕吐。

十五、同命相怜
　　当我在医务舱苏醒过来时，发现辛辰正坐在病床旁边发呆。她一扫往日干练的形象，显得十分疲惫气馁。现在我们两人是人民公敌，胆小鬼和懦夫，可能只有同我在一起，辛辰才有一点点归属感。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终结，“旗鱼”号上的175个人将开始新的生活。我自然不可能再担任这个小“部落”的领导，他们会不会将我和辛辰扔到一个小岛上任我们自生自灭呢？想到居然有这样狗血的事情发生，我不禁感到脸上一阵灼热。我再一细想，正处于生育黄金年龄段的辛辰是宝贵的“资源”，就算扔下十个男战士也不可能扔下她的。
　　“你好。”我向辛辰问好，试图坐起身来。可是我的身体被皮带紧紧锁住，大腿和手臂也动弹不得，“为什么要把我捆起来？”
　　辛辰回过神来，对我说：“医生担心你的‘幽闭恐惧症’发作，可能会伤害到你自己。所以……放心，他们没有恶意，你还是他们尊敬的前艇长。”她有意地把“前”字加重了语气。
　　“有什么计划？‘旗鱼’号要到那里安生？”
　　“一切按原计划，我们返回三亚基地。”
　　“基地？基地还存在？”难道我的听觉也出问题了？
　　“海北，看看简报吧。”似乎在等着我清醒，罗政委听到说话声就立刻推开舱门走进来。
　　辛辰接过稿纸说：“还是我来念吧。这是新华社的通稿，比我写得好多了，至少可以打9.5分吧。”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于2029年4月14日发布新闻公报：两枚巨浪-3型弹道导弹成功发射。我国一艘096级导弹核潜艇于今日格林威治时间14时25分在太平洋某处成功发射两枚巨浪-3型弹道导弹。导弹均准确命中新疆某处沙漠和南太平洋某处海面。……中央军委授予该艇集体二等功。……
　　在公报的最后，还附加了一行字：今日林威治时间14点28分，天宫3号成功发射一颗返回舱。返回舱准确着陆于内蒙古某着陆场。
　　返回舱？我笑了，不得不佩服编辑的妙笔生花啊。
　　所有的这一切其实是一次海天联合军事演习。我国最新发展的在太平洋深处的海基核力量和天基核力量将重新定义全球核战略和核平衡。虽然有拍上级马屁的嫌疑，但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盘巧妙的棋局。兵不血刃达到战略目的，我甚至快乐起来。
　　辛辰有些不理解，问：“咱们不是一直严密守护核秘密，低调发展核力量么，为什么突然高调起来？”
　　我咯咯笑了，打了个比方说：“一个小镇上有3个大黑帮。其中2个黑帮分别叫山姆帮和毛熊帮，他们有机关枪，另一个叫熊猫帮的只有手枪。山姆和毛熊到处展示他们的机关枪，人们也都知道机关枪的厉害，所以没人敢招惹他们。山姆和毛熊知道熊猫的手枪不如机关枪，但是熊猫老是藏着掖着，这把手枪到底威力如何他们也没有把握。所以山姆和毛熊尽管能够打死熊猫，但自己也可能受伤，伤情还不可预测，于是也不敢拿熊猫怎地。这就是熊猫的‘最低威慑战略’。后来熊猫艰苦经营，居然自己研发出了机关枪。此时熊猫必须让对方知道这一点，否则你就是拿着激光枪，别人不知道也没用啊！随着武器升级，熊猫也演进到‘有限威慑战略’。”
　　罗政委见我心情好起来，也就放心了：“很好的比喻。海北，好好休息。组织上会理解你的苦衷的。我们都是演习中的演员，出点差错也是正常的。”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我更难受：“这么重要的实弹发射，连我也瞒。为什么对我这么苛刻呢？”
　　罗政委说：“对于即将重用的干部，在授予非常的地位之前，自然要有非常的考验。可惜你没能通过。”
　　“可是我在历次实战演习中表现是最好的。”我反驳说。
　　“正是因为你的表现太完美太坚定了，反而可疑。任何人在发射导弹时，不可能没有情绪波动。你其实早就看出了实战演习的破绽吧。”
　　罗政委说得对。当年我参加演习时，各国领导人正好都在联合国参加联大，而演习计划没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推断在领导人不在国内，反而聚集在纽约的情况下，各国不可能发动核攻击。于是我自然卸下了心理包袱，在演习中表现突出，进而得到高层重视。现在看来，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我其实从来没能迈过核战争这道坎。今天终于被打回原形。我没有资格抱怨，早日将我这个不坚定的军人踢出潜艇部队才是对祖国和人民负责。
　　4月20日,“旗鱼”号安全返回三亚基地。全体艇员受到了热烈欢迎，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候在舱室里，直到两名宪兵将我带出潜艇。码头上空荡荡的,战友们和领导都走了,就连辛辰也不见踪影,连一声告别都没有。我被单独软禁在基地一处隔离于大院的小楼里，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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